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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怎麼看待新移民女性

我是家暴社工,看到這篇新聞的討論有些憤怒與難過。

「為什麼面對一個生命的每況愈下,鄉民卻是抱持著落井下石的戲謔心態?」將他人的痛苦當做笑話,這樣的低級趣味,我譴責這樣子的人。


為什麼這些越南女孩會被台灣男人當成「商品」?

新移民配偶的原生家庭貧窮造成女人變成項商品一樣被買賣的跨國婚姻制度,這原本就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情。「被向商品一樣的對待」,這樣的女性她自己也知道即將面對一個未知的國家與未知的生活,來到一個語言與文化都不熟悉的地方,她的心裡是自卑的,如果她的先生能夠愛她,這或許能夠彌補內心那一塊的空洞。

但她不知道,在台灣會透過仲介結婚的男性算是社會的底層, 這些男性深處底層,他們的選擇不多,他對婚姻的期待很簡單「期望有後代」。

社會底層這是一個與鄉民熟悉的世界的對立面,他們沒什麼選擇,也沒有什麼能力選擇,他們是整個台灣傳統價值被灌輸得最徹底的地方,有些如「娶個老婆改運」這類被視為鄉野奇談的理由,都很可能是他結婚的動機。

而這樣的男性又多從事勞動職業,通常是粗工、打零工、保全。男人在外做著被社會認為沒有尊嚴的工作,甚至普遍被社會鄙視,就像 PTT 那些比刻板印象更難聽的潑糞言論。

男性在外無尊嚴,回家向老婆討尊嚴, 基於傳統文化想要維持一個一家之主的父權形象,知道自己賺無多少錢,但又閉眼不去看,自我感覺良好將老婆當作自己的資產。

這叫做沒有現實感。

所以怪誕的情況發生了,家裡沒錢老婆想要貼補家用,先生拒絕,認為老婆出去工作沒尊嚴、認為老婆會被外面的壞朋友帶壞,但是生活就是過不去,有些家庭可能有低收或中低收的福利身分多少有些補貼,男性繼續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面,所以我們會看到長期低收與中低收,產生福利依賴的問題。

有些沒福利身分,家裡快過不下去,換老婆出去工作貼補家用,發現老婆比自己還會精打細算,老婆工作之後開了眼界認識到自己的先生是何等的窩囊,這時兩人的衝突加深,先生認為外面的壞朋友帶壞太太,甚至懷疑與他人有染。

PTT 這種對待東南亞新移民女性的不友善言論,正是反映著我們怎麼看待她們,「來騙錢的」、「騙身分證」、「關係很亂常外遇」,社會底層也是這樣認為的,總以為自己比這些越南仔高人一等,心裡面覺得有人比自己更低等,所以需要被管理、被教育、被監視,才有這些把新移民女性當做動物對待的言論。

兩者的衝突越大,頻率越高,兩者的關係更對立,最終可能在某次的嚴重衝突中,政府的資源介入,好不容易讓她們知道所謂的離婚流程與法律諮詢,才有接著所謂的離不離婚的問題。(先生只會灌輸先生想呈現的觀念)

登記離婚?絕對不可能

訴訟離婚曠日廢時這是一場身心的煎熬,先生自兩者分居之後,就中斷提供生活費,甚至把小孩當作扣留的物品,用來跟太太談判。

「你不回來,我就不讓你看小孩。」
「你跟我離婚你就會被趕回越南。」

這是最常見的。

一個遠嫁台灣的婦女,在台灣從無到有,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沒有親人,唯一跟她有相連的是從她身上誕生的小孩,這是所有婦女,不只是新移民女性面臨離婚時之所以要得到小孩監護權的原因,新移民女性更是。

小孩就是她在台灣唯一的親人,也是她在台灣這塊土地上那唯一的屬於自己的成就。情感上,小孩是她必要的,活下去的動力與希望,她會把許多的心力投注在小孩身上,希望小孩不要像自己一樣經歷這些原生家庭不得不為的事情。這些生命中讓人感覺無奈與難過的事。

新移民女性,一個外國人, 從離開自己的先生,跟陌生的政府人員互動(社會局、家暴中心、移民署),再到跟自己地位懸殊的律師見面討論離婚問題與撰寫那些看不懂的法律文件,而後走入陌生的調解委員會,再走入法院面對高大上的法官。這些我們看得懂中文的人都覺得麻煩與望而生畏的一連串的事情,她做到了。

我反而會去想到底對於這個婚姻是有著多麼大的失落才會咬緊牙關也要走完這一輪。法官准離婚,小孩子的監護權可能共有,但有時遇到男方擺爛完全放棄監護權,甚至就是擺明著要讓婦女離婚之後的路也不好過。這篇新聞沒有特別提到監護權,我不清楚怎樣。

夫妻關係的劇烈變動讓小孩只能對外追求安全感

夫妻關係的劇烈變動,夫妻離婚前的衝突,小孩子其實都看在眼裡,尤其這些人的家庭少有本錢將小孩長期託給親戚照顧,這種完全與夫妻衝突隔離的選項。

小孩一邊感受到父母的情緒不穩定(吵完架之後很難對小孩有好脾氣),一邊聽到爸爸說「媽媽外遇,媽媽不要你了」,一邊聽到媽媽情緒激動說著幾個發音不標準的國語「我沒有不要你」。

兒童是建立安全感與依附關係的重要時期,兒童的參考對象在入學前是父母,入學後可能多了同儕,但父母的影響還是最大的。所謂的安全感不只是吃飽穿暖的問題,更多的是對父母的信任,但衝突的父母往往自顧不暇,而在兒童的心裡面埋下不安全感。

兒童的話語「我不想要沒有爸媽」是夫妻衝突時一項有利的談判籌碼,有時兒童也會捲入關係中,使得關係更加複雜。

離婚之後,一個新移民女性靠著不流利的中文,面對新文化,面對新環境(通常往都市找工作),做著一份工作,依照台灣就業市場的薪水,通常她的薪水並不會好到哪裡去,都市的房租可能佔去 40% 的薪水,剩下來得就是生活費。

這種近貧的生活,無止盡的忙碌,婦女同時承擔丈夫與婦女的角色。人也是會累的,尤其她的原生家庭可能貧窮,更別提教育這種為未來做打算的投資,她往往是無力管教小孩 ,尤其青春期的小孩更是叛逆,最簡便的方法就是打罵教育,但孩子有了童年的不安全感,又經歷到跟媽媽這樣子沒什麼品質的互動,如果學校學業沒辦法讓小孩有回饋感,那小孩就容易走偏。

小小年紀的小孩開始向外謀求安全感,這時期的對象通常又是那種「8+9、工地工人」。小孩的要求很簡單,會說甜言蜜語感覺被人重視,看起來人高馬大,壯壯或渾圓的外型很容易就讓她有安全感,她開始了追求內心不滿足的部分。

通常這就是臨界點,因為小孩開始脫離學校,開始走偏門,例如:公廟、男網友家、認識逃家翹家的人、認識大姐頭…… 然後結果往往就是懷孕。

懷孕之後,更可惜的是,也是小小年紀的她還無法預測的是,自嬰兒出生後,這輩子大概很難再回到學校好好學習,因為她開始有經濟與照顧小孩的壓力,這代表她在應該念書的階段要提早開始工作,而這些工作專業性低,可取代性高,低薪,她與學校從此無緣。

教育脫貧的這條路無望,反而又開啟了另一個貧窮的循環

我一想到婦女離婚的艱辛與小孩再次經歷貧窮循環,這篇報導讓我滿難過的,生命像是一個走入朦朦朧朧見不到底的黑洞中,在那邊無止盡的打轉,我知道她的前途多舛,必然格外辛苦,也只能維持一個稍微過得去的生活,這些痛苦是如此的痛,卻也顯得如此的無意義。生命是個無止盡的吶喊。

沒有誰對,也沒有誰錯,關係的議題少有對錯,大家都是受害者。貧窮的究責在這裡難以區辨,只能祝福她們。


「我只是覺得人沒有必要被這樣對待,沒有必要過上這樣子的生活」,看著別人陷入痛苦,現在的,未來的,再次的貧窮循環,我們可能只能隔岸觀火,但願不要再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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