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戰力強的度過上一週,這裡一定是政戰體系裡的特戰單位......
這次在個案身上倒沒有得到什麼啟發,卻被弄得自己有點受傷。從管理層面來看,我是基層員工(俗稱:坦,專門去面對各種緊急狀況);長官是主管(專門做決定與指示)。有時會發生一些狀況:第一線的我判斷已經火燒屁股了,一定要轉介醫療;長官會覺得再等等,再適應,別那麼快送醫院。結果就是我要硬著頭皮回去跟個案說「要由你的連隊主官做決定」。結果這次的衝突就發生了......。
被個案拒絕、吐槽、質疑......(俗稱:被挑戰)都遇過,惟獨這次比較不一樣真的有點痛,但不知道痛的理由。
有人想辦理因病停役,我想這大概是每個來當兵的人都會想要的,他的需求並不特別,就像其他的個案一樣。照著長官交辦的指示與正常的停役程序告訴他。他聽完之後,嘴唇顫抖(山雨欲來的樣子)、眼神空洞、神情漠然的停頓,突然情緒失衡對我大吼大叫,伴隨著哭泣與憤怒「救命啊!國軍不讓我去看醫生」、「我只是想去看精神科」、「難道我要從三樓直接跳下去,你們才會覺得夠嚴重嗎」。
先讓我澄清一下,在「非常努力」的聯絡各級長官下,終於獲得「明確的指示」,以「不可思議的閃急效率」當天就立即轉診身心科。這些幕後的努力絕非只憑一個我能夠完成的,是幾個人放下手邊工作「專案處理」才能有的結果。或許我在當事人眼中只是一位顢頇又無法給他明確轉診時間的結構共犯,或許他可能在停役以後談到當兵,每次都要把我拿出來幹譙一次......。老實講這次是晤談失敗。
這應該是接案以來第一次被大吼大叫,他講了一段話,現在再回想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救命啊!國軍不讓我去看醫生」、「我只是想去看精神科」、「難道我要從三樓直接跳下去,你們才會覺得夠嚴重嗎」這三句。那天晤談結束,我的心裡面有一股奇怪的失落感卻又難以言喻。
整天反省著自己在哪一部分「做錯了」沒有同理到對方處境,數次的回想著剛剛晤談的情況與互動,悶悶悶悶悶悶......。
晚就寢時間躺在床上,思緒開始反覆思考著白天的事,比白天更加深且沉,半夢半醒的狀態。接案至今,面對各種大大小小的狀況,看到各種生命中的悲歡離合,一直讓我覺得生命似乎伴隨著某種無聲的重低音的節奏,底下是無數個無形的軀體在顫動且吶喊著救命。的一種無常的狀態。
你說,殺人者很可惡,但我看到他來自破碎的家庭、悲慘的童年和挫敗的求學經驗,在我還在念書的時候,他就跟那些兄弟廝混,為了生活打打殺殺的。你說,被殺者很可憐,但是他是如何的咄咄逼人、欺壓下屬給予別人精神與身體的雙重壓力,最終導致衝突的發生。當我以他的生命脈絡去看待他的行為時,我感覺到對於生活事件有越來越多的層面是晃動且沒有「兇手」的,沒有人可憐,沒有人可惡,每當有著這樣的體悟我發現自己一刻間處在價值判斷的真空狀態。現在這種真空狀態的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多事我失去了判斷是非對錯的既定基準。
這是晤談的心得。深深深深深,有幾次我憶起高中跟大學的場景,我站在老師面前提問「老師會不會其實『我們才是少數』?這一路以來的求學,一直看到所謂用功、努力、考試......那些待在教室的生活,會不會這樣才是『奇怪的』?」「是不是高中時應該翹課、改車、在教室睡覺、結交兄弟、在外面打打殺殺、認識不知名的女生然後談一場如偶像劇轟轟烈烈的戀愛,在我還不知道這是什麼的時候就有了不知怎麼來的生命......會不會這才是正常的?」「是不是老師你所傳達的概念,大學精神、用功念書這才是少數人的?非常態的概念?」「是不是我們才是少數人?」
場景在學校,在辦公室,在當面的提出疑問。接著又跳到現在,我想到軍中是個奇怪的地方,所有學生時期學到的正向特質,如果一樣照搬到軍中大概只有兩種結果,一是過勞死;二是自殺。又跳到現在,好像每件事情背後都有原因。
我又想吐槽:每個施暴都有自己的理由,自己的一套說法去合理化自己的行為;每個受暴者又表現出一副受到委屈,好像自己是突然的無理由的被這樣對待。那麼無論我處在兩者的哪一邊,好像都是有理的,我不知道我要怎麼看待這些事情。
「救命啊!國軍不讓我去看醫生」、「我只是想去看精神科」、「難道我要從三樓直接跳下去,你們才會覺得夠嚴重嗎」像投石入井,心裡面沉澱澱的有些東西被勾了出來。現在不像大學時期會去「對抗」這些隻字片語,可是又還不能說「接受」,對待他人的痛苦,在工作中我慢慢的學會收放自己的情感,不熱血也不冷,僅求一個適可而止最終還是失去了某些對生命的熱情,把工作停留在工作的層次,放假了就放假了,生活的歸生活,工作的歸工作。
周夢蝶。在路上
這條路好短,而又好長啊
我已不止一次地,走了不知多少千千萬萬年了
黑色的塵土覆理我,而又
粥粥鞠養著我
我用淚鑄成我的笑
又將笑灑在路旁的荊刺上
會不會奇蹟地孕結出蘭瓣一兩 蕊?
迢遙的地平線沉睡著
這條路是一串永遠數不完的又甜又澀的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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